我身子一頓，正不知道該說些什麽，我的手卻自動抽了回來，開口的時候，連聲音都是冷冰冰的：“你是我的雙眼？”

“是。”他鄭重其事道，“從此不管你要做什麽，我幫你做。不論你要去哪兒，我都牽著你的手，帶你去……”

“呵呵……”我冷笑出聲，“我想看什麽，你也能幫我看麽？春天的花，夏天的樹，秋天的月，冬天的雪，你怎麽幫我看？”

“我……”他沒有接著說下去。

“怎麽？無話可說了？”我繼續冷笑，“柴東水，你何必空許這許多實現不了的諾言呢？明明是虛情假意，偏做得如此情真意切，你倒是也不嫌累。”

“我沒有演戲。”柴東水道，頓了一下，“不管你信還是不信，我遲早會把你的眼睛治好的。”

“哪怕我覆明之後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殺了你？”我挑眉，冷聲笑問他。

他卻是沒有回答，只是頓了一下，道：“雞湯灑了，我再去給你盛一碗。”

待他走後，我癱坐在床上，開始思索這一切。

看樣子，這副軀體並不真的屬於我。那些口不擇言、言不由衷的話，雖都出自我的口中，卻不是我的思想控制的。是另一個人，還有一個人與我共享著這副驅殼，而且那個人，明顯比我對這前塵往事了解得多。

是不是迷轂老兒給我指引錯了方向？

我不得而知。

好不容易得了個皮囊，破就破吧，難聽就難聽吧，我姑且也就能忍了。只是一想到這樣一幅入不了我的眼的皮囊，竟然還不受我的控制，我就心裏不得勁。

柴東水還沒有回來。先前他端給我的水寒徹骨，我身上的棉被又這樣厚，想來應該正是隆冬。他若真的是去給我盛雞湯了，想必現在是在給我熱雞湯。

其實，倒也是挺細心的一個人。

只不過……

我試圖與皮囊中的另一個人對話，我想問問她，先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。我想問問她，為何她對柴東水的怨念如此之深，哪怕他好心醫好了她的眼，她也要取了他的命。

還有柴東水。他第一次進來的時候，說我怪他是應該的，為什麽是應該的？他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麽？他與這如花，又是什麽關系呢？

我努力地尋找另一個人的蹤跡，但我的腦海中空空如也，任是我怎麽呼喚，也沒有一個人出來。

柴東水還沒有進來。

“迷轂老兒，我恨你。”

“萬果仙君，你給本寶寶等著！”

“這是什麽破故事啊，不是我寫的吧？”

“既然不是我寫的，為什麽會出現在我的故事後面？可如果是我寫的，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？”

“瞎子倒是有一個，但也不叫如花。而柴東水這個名字，我也是聞所未聞。”

……

我自言自語良久，驚訝地發現，我的每一句話都與自己的心思一分不差。先前的口不擇言……難道只是因為我初來乍到，還沒學會好好駕馭這副軀體麽？

柴東水進來之後，我便一言不發地在床頭倚著。吃了上次的教訓，我自然不會那麽冒冒失失地伸出手去。只是等他走近了，我才小心翼翼地攤開手來，道：“給我吧。”

他卻沒有給我，只是不動聲色地在床邊坐下，輕道：“我餵你。”

雖說自己動手，豐衣足食。但我畢竟是個病患，有人心甘情願伺候我，我求之不得，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。只是我沒有想到，我明明是想點頭的，可腦袋卻不聽我的使喚，一動不動地，張口便道：“是了，我現在沒了眼睛，就是一個廢物，連吃飯都不能自己動手，萬一弄臟了床單，我一個瞎子也洗不了，還得勞動你……”

“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柴東水道，聲音繃得緊緊的。

我真的特別想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，這被子不是早已經臟了麽？柴東水有說些什麽麽？如花你就算是想懟他也找個像樣的理由行不？

正想說些什麽挽救一下，卻聽到碗勺碰撞的聲音。我聽到柴東水輕輕吹了吹雞湯，把勺子送到我的嘴邊，道：“張嘴。”

我努力地張了張嘴，可我的嘴巴卻也不聽使喚了。哪怕那勺子已經碰到了我的嘴唇，我卻也無動於衷，只是緊抿著唇，無論如何也不張開。

我聽到柴東水的聲音：“如花，你到底要我怎麽辦？”

饑腸轆轆的我自然是想吃飯啊！我在心裏罵了聲娘，繼續掙紮著讓自己張開嘴來，依舊無濟於事。直到柴東水嘆了口氣，掰開我的手，將碗放到我的掌心，道：“那好，你自己來吧。”

不就是摸黑吃飯麽，當初家裏沒電的時候，我不是沒有這樣做過，並沒什麽好怕的。我心裏松了口氣，隱約覺得肚裏的饞蟲都出來了，迫不及待地攥緊了碗，想要往嘴裏送，卻只聽“砰——”的一聲，比先前彭東來弄碎碗時的聲音還要尖銳許多。

再一握手，我的天，我的碗呢？我的雞湯呢？如花你到底是怎麽養了這樣一副火爆脾氣，你就算賭氣，也不要和美食過不去啊！

我忽而感覺一陣風來，而後便被柴東來壓住了身子。他的衣服上帶著森森寒氣，我沒忍住打了一個哆嗦。這廝……該不是動了怒，想要殺了我吧？

卻聽到柴東水的聲音，帶著幾分隱忍痛苦，還有無奈：“如花，你到底要氣到什麽時候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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